红 柳
――记一个参加新疆建设的上海青年的话
同志,你问我到新疆去一年多以来有点啥感想,叫我怎么说好呢?有人关心我们的思想变化,有人打听我们的劳动情况,还有我的妈妈,她最感兴趣的是想弄弄清楚:自己那个柔弱的女儿怎么会一下子增加了二十三斤体重的。至于我自己,真恨不得把我们农场的面貌,把天山和塔里木河的风光,还有那些艰苦而又欢乐的劳动战斗的情景,通通讲给你听,可是这需要几天几夜的时间啊!
好,不说别的,还是先给你看个东西。喏,这是什么?是一颗又黑又小的核桃吧!你别以为这是一颗普通的核桃,它对我们来说,比珍珠玛瑙还贵重!去年,在我们农场的果园里,第一次结了两只核桃,两只!这就是其中之一。要知道,在塔里木河的南岸,过去是一片荒芜的砂质盐碱地,现在却被改造成了丰饶的原野,长出了小麦、玉米、棉花、水稻、蔬菜和桑树,而去年又多了两样新的品种:核桃和苹果。虽然只结了两只核桃,但是对我们农场来说,也是了不起的收成啊!它们是一个信号,一种标志,预告着来年果实累累的丰收!
就在我们举行庆丰收大会的那一天,农垦部首长乘坐的飞机经过农场的上空,又像往常一样,飞得很低很低,作了几个盘旋。大家知道,我们的首长――那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,又在飞机窗口往下眺望了。上次,将军到我们农场来视察和参加劳动,在田间休息的时候,他说过:“我每次经过你们农场的时候,总是叫飞机飞得低些,让我好好看看它的变化,可总是看不够呀!”这一回,飞机又低飞着掠过我们的头顶,大家跳着叫着,我还把这颗核桃高举在手里,明知飞机上是根本看不到它的,可是我多么想把这个喜讯报告首长哟!
谁知道,过了不多久,这个愿望居然成了现实。那一天,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的领导通知我们几个同志:马上准备行装,到北京去参观“廖初江、丰福生、黄祖示学习毛主席著作展览”,并且向首长汇报。我兴奋极了,整夜没有睡好觉,我带上了自己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习笔记,又捎上了那颗珍贵的核桃,为了怕在路上将它挤碎,特意用棉花把它裹得紧紧的,藏在自己贴胸的口袋里。
到了北京,我们反复看了展览会,学到了许多的东西,找出了自己在思想上、学习上的差距。最后,老将军亲自接见了我们,他鼓励我们一定要“非常革命化,非常无产阶级化,非常战斗化”;他指示我们应该在边疆建设中做到亦工亦农,半农半读,为消灭三个差别作出榜样,为共产主义的新人竖立标兵。这些话,每一句每一字都深深刻印在我的心坎上,每一句每一字都像金刚钻一样闪闪发光,照亮了我们那些平凡的劳动和战斗。
老将军问起农场收成的情况,同志们七嘴八舌地争着报告大丰收的消息,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个核桃,递给将军看。他忽然变得年轻起来,脸上泛着红光,一手举着核桃,眯起眼睛左看右看,看个不休;一手拍着花白的头发的后脑勺,呵呵大笑了几声,用宏亮的嗓音喊道:“好!好!你们在沙漠上又缴获了新的战利品!”
将军要我坐在他的旁边,亲切地说:“谈谈吧,上海姑娘,你为什么要到新疆种核桃?”我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,回答道:“不,我已经是新疆姑娘了。”我望着他那慈祥的笑容,满腔的话都涌到口边,向着亲人倾诉……
上海解放的时候,我还不满六岁。可是,解放前爸爸连年失业,一家子饥寒交迫、愁眉苦脸的过日子,我怎么也忘不了。解放以后,人民政府安排爸爸到一所聋哑学校做职员,送我和弟弟进了学校,这样才开始了我们一家的新生活。我在学校里加入了少先队、共青团,又连续被评为优秀学生,每当这样的时刻,我始终记牢一条:是党给了我新的生命,把我教养成人,我要永远听党的话。
一九六三年,我从初中毕业了。同学们说:“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,共青团员,思想进步,功课又好,笃定考取高中!”就在那个时候,党发出了号召,动员上海青年到新疆去参加社会主义建设;在我们班机的毕业座谈会上,我却听到了一种刺耳的论调:“到新疆去轮不到他们好学生,只有像我们这批考不上学校的‘蹩脚货’,才只好上新疆!”我听了心里好不难受,思想翻腾了很久很久。我想:边疆建设是一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,需要最优秀的革命战士去承担,怎么能把去新疆看成是‘蹩脚货’的出路呢?像这样的精神状态又怎么能把边疆建设好呢?大城市固然需要人,学校里固然需要招收学生,但是,祖国的边疆更需要革命的青年去建设,去开发。
我终于报了名,跟千千万万同伴们一起出发了。那天晚上,同伴们在节奏均匀的车轮声中入睡了,我是队长,应该比别人睡得迟些。我出去巡视了一周,说也有趣,有的姑娘晚上睡觉还蹬被子呢!我替她们盖好被,放下窗子,自己却说什么也睡不着了。我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,望着远处的点点灯火,我想:“一个人的青春怎样才能发射出明亮的光彩呢?”我打开一本崭新的《进疆日记》,在第一页上写下我的誓言:
脱下学生服,
穿上新军装,
永做革命人,
永远忠于党!
不过,真正要永远做一个“革命人”,可真不容易啊!火车刚到终点站——吐鲁番,我们就遇上了第一次考验。那时,吐鲁番车站还没有建设好,站上空荡荡的,只有几间小房子。(附带说一下:这次我们回来,看到了漂亮的车站和一幢幢崭新的招待所,跟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!)我们上海青年一下车,就被十级大风包围住了,风势非常猛烈,而且飞砂走石,刮得迷迷蒙蒙,眼睛都睁不开。我们没有准备,行李刚搬下火车,帽子、头巾、小包包……一下子全给风刮走了;有的人拼命去追,可是,周围是“百里风区”,哪里还追得到!一些软弱的青年就在车站上哭起鼻子来。我想:在这样的关头,一定要鼓起大家的勇气来,决不能退缩。我站在队伍面前叫喊:“同志们,这是新疆的大自然对我们的第一次挑战,也是对我们的革命意志的考验,我们一定要顶住!来啊!”
(未完待续)